“专升本是专科生的解药吗？”

“考研是大学生的法宝吗？”

当经济下行，竞争加剧，每年千万级大学生就业难，萧条的气息无声蔓延——我们的孩子，出路到底在哪里？

作为一名面试过上千人、翻阅过上万份简历的过来人，我想从一个非专业的教育观察者角度，分享一些真实的所见与隐忧。

一、我所理解的教育

我曾是十几年的外企工程师，现在是一名德国双元制留学的规划师。2017年我获得船舶与海洋工程硕士学位后，由于身体原因，转行创办了“安拙留学”，并开拓了一个全新的行业。

最初，我对当下大学生的理解是：他们有更好的教学设备、更优质的外语资源，他们在更宽广的象牙塔中成长，能力总不会差。按理说，本科生应该找工作不难，大专生或许稍弱，但也不至于太糟。

可现实却让我很震惊。

2020年疫情风控刚放松时，我们就走进武汉本地的高职院校去推广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。我本以为，超级经济的带薪留学方式，会让这些没有本科光环的专科生充满热情。

然而宣讲会上，大一的同学瞪着眼睛，一脸茫然地听我讲万里之外的世界；大二、大三的学生都面无表情，忙着刷手机。

他们大都来自农村和普通工薪阶层，觉得出国有些遥远我可以理解。但是在他们20岁的眼睛里我看不到年轻人应该有的亮光和好奇。

当我问及他们对于未来的感想时，80%–90%的学生表示对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，他们不谈恋爱，不热衷校园活动，对什么都无所谓。剩下10%–20%的学生唯一的目标的是：考专升本。

“升本之后呢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100个学生中，只有2-5%的学生对于未来是有想法的。

我们又去了本科院校尝试，发现专科生的木纳不是学历自卑，而是当下年轻人的通病：一本的学生会机械回答“考研”，二本的文科学生比专科生还茫然。

一句话，我们的年轻人都丧失了“元气”。

不想出国，没想过都可以理解，但是年轻人应有的好奇心都没有，为什么？

我也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妈妈，他不算被鸡娃太狠，虽然成绩不好但对学习依然有兴趣。我的邻居家有个从小活泼好动的小孩，每天的作息时间全部按一刻钟计划好，才刚刚初二就已经戴上了度数很深的眼镜。那天我听到他跟我儿子说：

“我恨透了念书，妈妈让我下次考试提升5名，等我上了大学，我一定要把游戏打个够。”

我幡然醒悟，现代教育的最大问题就像郑强教授说的那样，孩子们小时候没的玩，长大后报复性的玩。孩子们小时候被压抑太久，到大学后，有韧性的孩子用来释放压力，没韧性的变得冷漠。

我的研究生导师曾经跟我说，读书的目的不是学会知识，而是从中获得成长，学会一种新的思维方式。而我们的孩子们读书读到最后把自己弄丢了。

残缺的课堂

1、同样的学堂，迅速贬值的文凭

我的第一学历其实是专科，当年是部级军工院校，现在马上就要成为本科了。我从小到大周围都是普通人。

因为参加工作早，我一直对学习这件事心存渴望和敬畏。以前的人，包括我，在选择学业的时候，会因为家庭或出身而错失机遇，但依然可以通过教育或包分配红利来弥补自己不足。

学历只是敲门砖，能力才是常青树。

那个时候的学校都规模不大，师资配比高，各专业都有自己的实验室和对口实习工厂。虽然设备有限，但每个学生还是有机会自己动手实践，毕业后进入国企也会有二次培训。

扩招后，所有学校的招生数量都是N倍增长，校办工厂早已脱钩。实习要么是电脑模拟，要么是缩小版的模型观摩。本来应该以职业培训为目的的专科院校变成了“学而不习”；以学术为目的的本科生就更谈不上和职业接轨。

学校的硬件不足，愿意提供培训的国企也已经变成了有关系专属的奢侈品。解决80%就业的民营企业的招聘要求都是有2年以上工作经验，大学生毕业后难就业就成为一种必然。

2、两种体系：中德职业培训的认知差异

我去年去德国看望我们在德国学习的双元制学生时，顺便采访了德国本土的年轻人，同样是职业教育，他们给我的印象却完全不一样。

18岁的汉斯是我以前同事的孩子，正在学习双元制电工（Elektroniker），已经有个同岁的女朋友，女孩刚刚开始读大学。汉斯对自己的职业充满热情，回家后还经常拆家里的电器，解决或改造家里的设备。和汉斯聊天时，我完全感受不到他只是个孩子，他的沉稳和成熟度远超国内25岁的年轻人。

我问了他一个特别中国的问题：为什么不去上大学？他说自己还没有信心能搞定学士学位，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挑战大学。他当学徒每个月的补贴有1200多欧元，不仅能够养活自己，还偶尔给女朋友一个小惊喜。他的女朋友如果读不下来大学，将来也会转为职业培训，等他们想上大学的时候再去上。他说他的同学最终有三分之二都会走向双元制。

职业培训在德国是一种常态，是基础性的国策。汉斯的眼神里完全没有国内专科生常有的自卑和羞涩，谈到职业时两眼放光，一如我们年轻时的样子。

另一个例子是张同学，他本来是去德国读大学的，受挫后转到了职业培训。三年前他曾一度抑郁，几乎自闭。我小心翼翼地问他这几年的真实感受，结果他一脸爽朗地跟我说，自己现在已经是个老师傅了，正在带徒弟，有时候还能收到客户的小费，感觉特别棒。现在的单位对他非常好，已经在和他沟通毕业后的工作合同。他现在唯一的烦恼是国内的父母对学历这件事依然很在意。

他们都在工作中找到了自信，找到了对于职业的热情，这是我在国内上万大学生眼中很难见到的。

3、反思 教育问题不在孩子，而在我们全社会

德国的职业教育有全方位的制度护航，社会各环节紧密协作。能有条件去德国学习的孩子凤毛麟角，那留在国内的绝大多数，出路在哪？

是学校不想教好吗？

不是。扩招带来的10倍在校生大背景下，学校教得再好再努力，学生也有可能找不到工作。学校的教育能力是有上限的。

我的发小们都没上过大学，靠在工作中学习都有一身技术，如今过得生龙活虎；可他们的下一代，大学毕业却在家啃老的，比比皆是。

到我这个年纪再回头看：读大学，真的不等于可以生活自立。

孩子的问题不是孩子，如何帮助他们是全社会的责任

1.小时候身心没有得到“滋养”，是家长的问题

我们小时候从没听说过感统失调这个词语，那个时候大家光着脚跑、徒手玩水玩沙子，在大自然里不知不觉地触觉、平衡、协作能力都得到了全面发展。现在的孩子从出生就被“精准养育”，连一次便便不正常都能被分析到微生物级别，唯独失去了自我学习和接触自然的机会。

对下一代来说，放手的爱比牵手更难，也更伟大。

2.素质教育不足，是学校的问题吗？

我们初中时，动物、植物、历史，甚至乡土地理和历史都是必修，哪怕不记入中考成绩，大家也学得津津有味。这些知识虽然不能帮助升学，却能让每个少年对世界有感知，对周遭有热爱，不会成为无趣的人。

现在我儿子的科学书编得也不错，我有时也会翻翻，但他告诉我，学校里就不怎么上课。而他们学校不是个例，我发现很多大学生都是自然百科白痴。

在成绩主导的功利化教学里，很难养出对世界感兴趣的人。

3.职业能力的问题，也不全在学校

一个扎心真相的是：所有院校首先得考虑生源与生存。

高校扩招后，学校第一任务是提供足够的学生宿舍，几乎所有学校都要为此举债盖高楼；第二步是解决人力资源，招足够的老师来解决师资问题；最后才是耗时耗力的实习和实训器材。

每个学生每年可以获得的教育补贴是7000元，而一套西门子实训设备要6000万，若非经济实力足够，没有几个学校真的买的起。

《论语》说“学而时习之，不亦乐乎”。

我们那会儿理工科的学生基础实习是到附属工厂去，每天和工人师傅一起上班。到专业实习时就真的戴着手套蹲着实验室拆发动机，一拆就是2个星期。每学期每个班级都至少要去工厂实习四周。没有人觉得脏和累，相反都觉得好玩至极。

德国双元制职业培训大纲里，把学生都实习时长规定到了惊人的2500小时，想要招人的企业必须提供真实在岗培训，还要安排带教老师，否则就要缴纳高昂的培训税。

我们当下的教育双减政策也是“德国双元制本土化”的具体表现方式，但实习最好的地方--企业，并没有被纳入政策的落地执行机构目录。

毕竟能够管理企业的是工商部门，不是教育部。

我曾经尝试托人把同学孩子送到某国企实习半年，没想到找到了厂长级都被人事部门一票否决。安全生产大于天，没有正式劳动合同，多大的企业也不敢冒险收实习生。学生实习只能纸面进行，模拟实习。

学而无“习”，培养职业能力中最核心的实践环节成了真空地带。

于是出现最尴尬的一幕：大学生想先找地方实习，企业却说“等你有了工作经验再来”。

四、我们经常忘了的大多数

教育部数据显示，每年高考后能进985、211的孩子不到报考总数的5%。算上中考被分流的孩子，我们的下一代最终能进双非一本的寥寥无几。当全社会目光都聚焦在这5%上时，不要忘了另外95%的孩子才是社会的根基。

如何让普通家庭的孩子找到人生方向，才是社会安定的真正基础。

普娃的出路更应该被重视，他们的问题不在学历本身，而在教育能否让他们找回眼中应有的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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